泰國演員沙哈雅克・波斯安基特(Sahajak Boonthanakit)永遠不會忘記他遇見陳志的那一天:“雖然我不想讓這件事變得太戲劇化,但是陳志非常非常像教父。
他除了打招呼之外,沒有說太多的話。”沙哈雅克在接受《自由亞洲電台》採訪時回憶道:“他看起來很強大。”
陳志是中國移民,也是在柬埔寨人脈最廣的商業大亨之一。沙哈雅克與陳志是2018年見的面,當時陳志正擔任柬埔寨內政部的顧問,相當於副國務卿的職位。後來他成為了時任柬埔寨首相洪森(Hun Sen)的顧問,並依據授予他職權的皇家法令,在洪森之子洪馬奈(Hun Manet)繼任首相後,如今也繼續擔任著顧問要職。 陳志所擁有的太子集團則通過在柬埔寨建立商場、銀行和房地產賺取了數十億美元。
對沙哈雅克來說,這位矮小、皮膚蒼白、蓄著山羊鬍的30歲年輕人只是位神秘的金主,陳志資助了沙哈雅克的最新電影,並在其位於湄公河畔的金邊別墅宴請沙哈雅克。
在豪華轎車將演員以及電影的工作人員送到陳志的別墅後,沙哈雅克和他的同事被帶到了一個宴會廳,一張大約可容納20人的大圓桌擺滿了酒和佳肴,美食中包含了魚翅湯,這碗湯的售價通常需花費數百美元。
這場宴會是為了慶祝電影《獵物》(The Prey)拍攝結束,這是柬埔寨首次嘗試自製好萊塢風格的動作片。《獵物》講述了一位名叫辛(Xin)的中國偵探,在臥底調查網路犯罪的暴力團夥時,被錯誤地監禁在柬埔寨的一個偏遠監獄中。
在支援柬埔寨的第一部大製作國產動作電影時,陳志試圖將自己塑造成重要的商界大亨。但這部電影可能更像是他「弗洛伊德式失誤」的投資。因為據本台了解,中國警方一直在調查陳志的大多數財富,是否來自像電影中所展示的類似的非法活動。
陳志是電影《獵物》的支援者,《獵物》也是柬埔寨首次嘗試製作自己的好萊塢風格動作電影。
儘管未曾被媒體報道,但據中國刑事法院在2020年至2022年間所做的判決,中國的司法體系將太子集團描述為「臭名昭著的跨國線上賭博犯罪團夥」,並以此賺取了50億元人民幣的非法收入。中國政府對太子集團的查緝最早於2020年5月開始,當時北京警方成立了一個特別工作小組來調查太子集團,自那時起,至少有七個不同省份的法院裁定太子集團的基層及相關員工犯有賭博和洗錢的罪。
截至目前,太子集團的母公司和陳志尚未成為中國起訴的對象。太子集團的發言人就此告訴本台,該公司否認所有相關指控,並表示這些指控的出現是太子集團遭犯罪分子冒充的結果。
不過,如果想了解為何太子集團會受到中國政府的詳細調查,就必須先了解陳志是如何從一個默默無名的中國小企業主,搖身一變成為坐擁億萬財富的柬埔寨公民。如今,陳志與柬埔寨的高級官員有著深厚聯絡,這些聯絡目前為止庇護了他和太子集團的高層。
太子的崛起
陳志1987年12月16日出生於福建,這個省分在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國際貿易中心。根據陳志個人投資的新加坡基金管理公司—DW資本集團(DW Capital Holdings)的網站敘述,陳志是「一個年輕的商業神童」,在他三歲以前,他就在深圳幫忙經營家族生意。
該網站指出,陳志的首次個人創業是在福建省投資一家小型網咖。2011年,陳志啟航進入柬埔寨房地產市場,開發「未知的水域」。
當陳志移民到柬埔寨後,他的商業投資變得更引人注目,因為那裡為聰明和人脈廣泛的人提供了許多機會。
根據本台所調查的銀行記錄,陳志創立的第一家公司是房地產公司,它位於金邊,在陳志移民柬埔寨的那年成立。 2015年,陳志創立了太子集團,隨後,該集團很快就成為柬埔寨城市街頭無所不在的品牌。
太子集團的房地產分支將西哈努克市(Sihanoukville)從一個寧靜、破舊的海濱度假勝地,轉變為充斥中國賭場的繁榮城市。在西哈努克市的數千套公寓和酒店上獲得了巨額收益後,太子集團將投資擴展到金邊的公寓大樓、超市和購物中心。自集團成立,它便作為一家私人小額貸款機構提供銀行服務。在三年後,該集團獲得了正式的商業銀行許可。
隨著陳志的生意不斷成長,他的政治資本也不斷增加。
2014年2月16日,陳志歸化為柬埔寨公民。歸化入柬埔寨籍是一條受富裕外國人歡迎的途徑,這需要在柬投資或向政府捐款25萬美元。不過,就算外籍人士付得出這筆費用,也很少有人能像陳志一般取得飛躍性的個人發展。在入籍三年後,一項王室法令任命他為內政部顧問,儘管這份工作不會提供報酬,但這賦予了陳志相當於副國務卿的地位。
在擔任該職位的幾周后,陳志在2017年3月與韶肯(Sar Sokha)合夥開展業務。當時,韶肯的父親是柬國內政部長,擁有極大的權力,在該年8月,韶肯則接替了父親的職位。
陳志與韶肯合資的公司金貝投資有限公司(Jinbei (Cambodia) Investment Co. Ltd)在2021年解散,但根據柬埔寨的商業記錄,這是陳志與其他太子集團高管以「金貝」 為名,成立的5家公司中的第一家。如今,前述的5家公司共同組成了金貝集團,該集團網站宣稱,它在柬埔寨旅遊業投資了3億美元的資金。
儘管太子集團與金貝集團是各自獨立的實體,但這些公司間的聯繫非常密切,以至於中國當局在法庭檔案中將金貝稱為太子集團的「子公司」,但太子集團否認這樣的說法 。
金貝集團的旗艦項目是一座七層樓、佔地1萬6500平方公尺的酒店兼賭場,它坐落於西哈努克城,在2017年開業,這個賭場在中文被為金貝或金貝殼。
這個度假勝地有43張賭桌,還有兩間貴賓室。它是西哈努克城在2019年之前開設的100多家賭場中的其中一家,在繁榮時期,這座城市被譽為新澳門。
金貝的行銷經理Victor Chong2019年接受 《澳門商報》採訪時,將西哈努克城的繁榮歸因於柬埔寨政府的「親商」立場。他表示,只要願意支付每年4萬美元的執照費,柬埔寨當局就會發給任何人賭場執照。
線上與私下
儘管法律未必會被執行,但賭博對柬埔寨公民而言是違法的。在西哈努克城的賭場中,大部分的顧客和業主都是中國公民。
在2010年代中後期,大批中國黑幫加入了賭徒行列,他們希望透過放高利貸和敲詐勒索來賺快錢。屍體開始被衝上海灘;非法的賣淫活動也十分猖獗;以該城市作為基地的網路犯罪團夥數量呈現爆炸性成長,這些網詐犯詐騙的對象主要是中國民眾;同時,街頭和餐廳裡肆無忌憚的黑幫式槍擊事件開始盛行,四處出現有罪不罰的氣氛。雖然有些柬埔寨人也會在前述事件中被誤傷,但被視為是目標的受害者總是中國人。
這種的情況引起了中國當局的憤怒,但更讓北京感到不安的是西哈努克城賭場所採用的商業模式,大多數賭場都設有針對中國客戶的線上賭博網站,這些網站明顯違反了中國法律。 .
2019年,可能是迫於北京的壓力,首相洪森以犯罪率上升為由,宣布取締線上賭博業務。這對西哈努克城的衝擊立竿見影,超過20萬名中國工人和企業家離開了這座城市,數千人則因資金不足而滯留無法回家。
新冠疫情、中國嚴苛的旅行限制、以及其國內的經濟困境加劇了問題。4年過去了,西哈努克城的天際線一片混亂。到了晚上,僅存的幾家賭場閃爍的燈光透過半完工、廢棄的摩天大樓鋼架閃爍著。
但如果說在西哈努克城有失敗者的話,太子集團並不是其中之一。去年(2023)本台記者參觀時,金貝仍在巨大的霓虹燈下迎接客人,霓虹燈是一個貝殼的形狀,裡面裝滿了紅色的骰子。 多樓層的太子商城中有奢侈品店、電子遊戲廳、和太子超市,該超市裡有龍蝦養殖池。在商場的地下一樓,太子集團的房地產部門則展示了建築師為沿海和城市摩天大樓公寓設計的模型。
陳志的價值2400萬美元的豪華遊艇Nonni II也偶爾可以被看到停靠在西哈努克港口,該遊艇配備了家庭影院和迪斯科酒吧。
是什麼讓太子集團在許多競爭對手面臨困境時依舊蓬勃發展呢? 根據法庭檔案,答案是犯罪活動—大規模的犯罪活動。
高科技「錢騾」
根據本台查詢的法庭記錄顯示,中國執法部門於2020年開始調查太子集團,其中, 中國當局重點關注該集團20億美元的投資中,是否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資金來自非法線上賭博業務。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