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菲律賓政府曾通過菲律賓離岸博彩運營商（POGO）政策，允許境內持牌公司面向境外（主要是中國）運營線上博彩業務。這一模式在杜特爾特執政時期蓬勃發展，形成了集中的產業集群：數百家博彩公司進駐辦公樓，僱傭大批外國員工（主要為中國籍），在菲律賓享受相對寬鬆的電信與資金流動環境。然而，隨著POGO產業與電信詐騙、洗錢等犯罪交織，並招致中國等國強烈外交施壓，菲律賓近年大幅收緊政策，2023年底宣布全面取締POGO。菲律賓的退出使得這一龐大產業鏈尋找新的落腳點成為必然。在全球範圍內，哪些國家可能成為下一個“POGO式”博彩集群？本文將綜合各國法律政策、招商動向和外交壓力因素，前瞻性地繪製一份全球離岸博彩業務承接版圖，並對潛在接棒國家進行排名分析。
離岸博彩集群的必要條件
在分析具體國家前，有必要明確“POGO模式”產業集群所需的條件：
法律/灰色庇護：當地法律需允許或默許線上博彩運營（至少針對外國玩家），或存在監管灰色地帶。政府可以頒發許可證合法化運營，或者雖未明文合法但執法鬆懈、腐敗縱容，使博彩公司實際受到庇護。
經濟激勵：當地希望引入博彩業以獲取稅收、投資和就業。通常經濟欠發達國家更有動力招商此類高利潤行業。一些國家將線上博彩視作發展外包/BPO產業的一環，以帶動基礎設施和服務業。
基礎設施自由：良好的通信網路和國際互聯網接入，對資金跨境流動管制寬鬆，方便博彩平台運營和跨國資金結算。某些國家甚至提供專門園區、自由貿易區以降低監管壁壘。
治安控制與“抗壓”能力：當地政府能在一定程度上抵禦來自中國等國的壓力，不輕易取締這些為境外服務的博彩業務。換言之，要麼該國有外交自主性敢於拒絕中國要求（如杜特爾特時期的菲律賓曾公開拒絕取締POGO要求），要麼官方默許民間灰色操作，對外則敷衍應對。高層腐敗或權力集團庇護也提升產業存續機率。
以下我們將分區域評估具備上述條件的潛在國家，並分析它們的政策動向和外交態度。
東南亞：傳統博彩外包腹地
東南亞一直是離岸博彩和網路詐騙重災區，其中柬埔寨、寮國、緬甸等國因治理薄弱、腐敗盛行而成為中國犯罪集團的溫床。菲律賓POGO的興起和衰落，更使周邊國家被視為承接地首選：
柬埔寨：“禁令”下的灰色天堂
法律與政策：柬埔寨在2016-2019年間一度成為中國網路博彩公司的聚集地，尤其在西哈努克港湧入數百家線上賭場和詐騙園區。2019年底，時任首相洪森在中國施壓下宣布全面禁止網上賭博，並停止發放/續發相關牌照。禁令生效後，大批中國從業者離境，表面上產業銷聲匿跡。然而近年來大量證據表明柬埔寨實際上仍是區域詐騙賭博集團的庇護所。2022年柬中成立執法合作辦公室，象徵與中方共打跨國詐騙；但據美援機構和智庫估計，柬境內仍有超15萬人被困於騙局園區，從事網路博彩和詐騙，年產值高達125億美元。這一數字已超過柬埔寨最大傳統出口產業（制衣業）的產值，幾乎是旅遊業的四倍。犯罪團夥不但捲土重來，甚至更加猖獗——調查者稱柬埔寨是唯一一個詐騙園區能在首都金邊公開活動且不擔心被取締的國家。
招商動向：柬埔寨官方對外仍高調宣傳打擊人口販賣和非法賭博。2023年末，柬當局宣布修法收緊賭場業規管，並配合泰國警方在邊境聯手掃蕩一個詐騙園區。但實際效果有限，大量園區轉入地下或更隱蔽地區。值得關注的是，洪森之子洪瑪奈接任首相後，與中國關係依舊緊密，短期解禁網上博彩的可能性不大，官方不會再明著招商中資網路博彩企業。但另一方面，基層執法腐敗和地方勢力庇護使西哈努克港、金邊等地仍暗中容留博彩詐騙團夥。有分析稱犯罪分子在柬的影響力已令其“難以撼動”。近期一些大型團夥從緬甸動蕩地區轉移業務回柬埔寨以避開風頭。因此柬埔寨當前呈現“法律上禁止、實際上縱容”的灰色狀態。
外交與抗壓：柬埔寨對中國的政策意願高度敏感，2019年迅速響應中方要求就是明證。但在打擊詐騙問題上，柬政府表現出兩面性：表面合作，私下拖延。儘管中方在金邊設有執法聯絡辦，柬警方高層多次淡化園區問題，聲稱絕大多數舉報“失實”。這表明柬政府並不真正配合全面清剿，更傾向於敷衍中方外交壓力同時保護本國既得利益。只要這些園區不激起國內重大治安事件，柬政府似乎願意繼續默許。總體看，柬埔寨已是地下博彩詐騙帝國中心之一，但由於官方禁令尚在，無法公開形成“合法化”的POGO模式集群，產業以黑灰形式存在。
寮國：特殊經濟區裡的法外之地
法律與政策：寮國名義上對網上賭博並無開放政策，但在偏遠地區划出的“特區”成為法外飛地。著名案例是寮國西北部波喬省的“金三角特別經濟區”（GTSEZ），由中國商人趙偉租賃經營。該區內建立金木棉賭場等一系列博彩業，自成體系，長年被指涉及毒品、野生動物走私、人口販賣和網路詐騙等勾當。美國財政部已將趙偉及其公司列為跨國犯罪組織加以制裁。然而寮國當局不但未打擊，反而在2024年底授予趙偉“國家發展勳章”，由省長親自赴特區頒獎表彰其對當地公安的捐贈。這一舉動被國際輿論解讀為寮國預設甚至鼓勵GTSEZ繼續運營。明確指出GTSEZ已成為臭名昭著的網路詐騙活動溫床。
寮國金三角特別經濟區內街道：兩旁布滿中文招牌和博彩娛樂場所，是境內受中資控制的“灰色地帶”。
產業現狀：在GTSEZ和其它寮北邊境賭場區，中國犯罪集團深耕經營。這些園區常年僱傭大量中國籍人員，開展線上博彩、詐騙等業務，並修建公寓、酒店自成一座座華人城鎮。由於寮國政府管控能力有限且與中方默契程度較高，中方執法也在寮國北部邊境開展活動，試圖遏制跨境犯罪。但截至目前，寮國並未實質性限制特區的博彩網路業務，反而對趙偉這類投資人網開一面。從招商角度，寮國官方並未公開招攬新的線上博彩企業，但現有特區模式可能吸引原POGO公司暗地入駐。例如，早在2016年中國曾打擊境內地下賭球時，就有不少團夥轉移陣地至寮國、柬埔寨、緬甸等國。GTSEZ等地的存在，為這些團夥提供了天然庇護所。
外交與抗壓：寮國對中國高度依賴，但其選擇以特區為緩衝實現“兩面討好”——中央政府對中國承諾打擊犯罪，實際卻允許特區這種“主權租借地”存在，從而在表層合作下保留了灰色產業利益。中國方面也在金三角地區派駐了安保力量監控局勢，但似乎並未迫使寮國關閉特區，而是接受了有限度的預設。因此寮國在抗壓上採取的是“避風港”策略：將敏感產業限定在特區，中央與之保持距離，既向中國表示態度，又讓犯罪集團有容身之所。未來1-2年，除非國際壓力劇增或趙偉集團倒台，寮國金三角特區仍會是“半合法”博彩詐騙集群，繼續承接來自中國的灰色業務。
緬甸：混亂邊境的庇護所
法律與政策：緬甸聯邦法律明令禁止大部分形式的賭博，但因長期內戰和地方割據，大量邊境地區實際不受中央控制，成為跨國犯罪溫床。尤其2021年政變後，國內局勢失序，各方勢力為籌資金默許甚至參與非法博彩詐騙業。例如撣邦東部佤邦、孟拉，以及克欽、克倫邊境的民地武控制區，都建立了賭場城。最著名的是克倫邦妙瓦底附近的“瑞科科新城”（Yatai City），由中資商人舍志強與地方武裝合建，號稱投資150億美元打造集賭場、娛樂、旅遊於一體的綜合體。事實上，該城自2017年起迅速淪為網路博彩和詐騙據點。此外佤邦首府邦康（小賭城“新澳門”）和撣邦東部孟拉“4號特區”等，均有中資開設的線上賭場和詐騙產業。
產業現狀：在緬甸這些“三不管”地帶，成千上萬的中國籍乃至東南亞各國員工被吸引或誘騙前往，運營面向全球的詐騙和賭博網站。由於2021年以來大量菲律賓、柬埔寨的非法業務轉移到緬甸，緬北和緬泰邊境一度成為全球詐騙中心。不過，2023-2024年中國開始對緬甸境內的詐騙團夥施壓，採取了聯合執法和邊境圍堵等措施。緬甸軍政府也在中方督促下象徵性地掃蕩了少數據點（如2023年在太公地區查抄一個園區，逮捕上百嫌犯）。但整體而言，緬甸因政權合法性欠缺，對中國依賴度大，卻又自身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有情報稱軍方一些勢力本身就在支援詐騙園區牟利，導致中緬在此問題上互信不足。
外交與抗壓：緬甸軍政府表面遵從中國“清剿網路詐騙”的要求，實則心有旁騖。一方面，他們需要中國政治經濟援助，不願公然拒絕配合；另一方面，軍政府對邊境武裝控制有限，且涉嫌與部分團夥利益勾連。因此，其“抗壓”表現為高層口頭合作，基層敷衍了事。大量犯罪集團已察覺緬北風聲漸緊，開始向監管更鬆懈的柬埔寨等地轉移。短期看，緬甸的混亂仍使其不可避免地充當犯罪避風港，但由於缺乏穩定的法律庇護環境，也不易形成菲律賓那樣集中且公開的產業集群，而更像遊擊基地：園區分散隱蔽，隨時可能因戰亂或政治交易而遷徙。
2025年以後，緬甸的詐騙業在中國的壓力及泰國的騷操作下，緬甸政府顯然投誠，目前已經逐漸走向崩潰邊緣，不再適合。
越南、泰國、馬來西亞：零散滲透與隱秘運營
越南：越南政府對賭博管制嚴格，僅在特定旅遊賭場允許外國人賭博，線上賭博基本違法。然而有跡象顯示，一些原POGO運營方已將技術或客服部門轉移越南暗中運作。比如，越南曾在老街省查獲中國人開設的地下賭場，逮捕近百人。也有報道稱越南南部出現冒牌BPO公司，實為華資賭博詐騙窩點。總體而言，越南並無公開招商此類產業的動向，且公安機關對境內中國非法運營常採取突擊抓捕、立即遣返的高壓手段。鑒於中越關係複雜，越南既不會明著得罪中國，也不排除默許小規模試點以窺利（如暗中讓部分網路博彩運營藏身工業區）。但可預見的1-2年內，越南難以成為下一個POGO集群東道。
泰國：泰國國內賭博同樣大多違法，但現政府正考慮開放實體賭場以提振經濟（如曼穀娛樂綜合體計劃）。針對線上詐騙，泰國近期與中國、柬埔寨聯手打擊跨境園區。然而，泰國自身也存在華資詐騙團夥活動，例如2022年曝出的泰國籍將軍與詐騙集團勾結案，引發震動。泰國一些自由貿易區或邊境小鎮可能暗藏華人賭場網路，但未成氣候。此外，泰國對外國人大規模非法就業較敏感。如果沒有政策鬆綁，泰國不太可能出現大規模POGO式集群，頂多是少數公司借殼經營。面對中國壓力，泰國立場較配合，不具備“頂風作案”庇護產業的傳統。
馬來西亞：馬國法律禁止未獲許可的賭博，公司法和網路監管也較健全。境內雖有雲頂等合法賭場，但針對本國及穆斯林居民博彩嚴格限制。近年雖傳出部分華資詐騙集團潛入馬來西亞（包括東馬沙巴州和半島城市），但馬來西亞與中國執法合作密切，多次遣返中國嫌犯，不會容忍公開博彩業務。由於宗教和外交雙重因素，馬來西亞基本排除在外。
小結
東南亞國家中，柬埔寨、寮國、緬甸仍是離岸博彩詐騙網路最活躍區域，具備“灰色集群”雛形，但距離公開合法化尚有差距。越泰馬等國雖有零散滲透，但政策環境和外交態度不支援形成大規模集群。值得特別關注的是一個東南亞邊緣國家的異軍突起：東帝汶。
東帝汶：後起之秀的合法化嘗試
政策突破：東帝汶（蒂姆or-Leste）作為亞洲最年輕、經濟最落後的國家之一，正考慮 catastrophe開闢網路博彩產業來尋求經濟突破。2023年該國成立了“東帝汶虛擬博彩協會”（VGA-TL），著手擬定線上博彩監管框架，借鑒馬爾他和萌島等離岸博彩中心的模式。這意味著東帝汶有意發放線上博彩牌照，允許外國運營商在其境內設立伺服器和業務。2024年9月，東帝汶岑奎巴Oecusse自治區宣布一個投資5.5億美元的“數字中心”項目，號稱將打造該國首個線上博彩管理和呼叫中心，提供電信和服務升級。總統若澤·拉莫斯·奧爾塔起初對開設賭場持保留，但在經濟現實驅動下，地方政府已開始行動。
產業布局：有報道指出，菲律賓司法部長雷穆拉曾警示東帝汶當局小心POGO公司遷入。事實上，一些菲律賓被取締的運營商已在探索東帝汶作為新基地，其吸引力在於：地理上接近東南亞（便於人員流動），政治上相對獨立（不懼中國直接幹預），經濟上急需投資（政府態度開放）。據悉，中國建築公司已在協助相關園區基建，準備容納大批博彩員工。菲律賓有個著名的“POGO島”園區模式——自成一體的辦公生活綜合基地。類似模式有望在東帝汶複製：大型園區容納上千名員工工作生活。東帝汶已有企業著手建設150座席的呼叫中心，其中120個席位服務線上博彩，被視為BPO產業開端。這一切顯示東帝汶正有計劃地承接博彩外包，並希望以“合法化+園區”的形式集群發展。
外交與抗壓：作為小國，東帝汶需要在中澳等大國間尋求平衡。中國在東帝汶有一定投資，但影響力不如在柬老緬。相反，澳大利亞和東盟對其有扶持。但在博彩問題上，中國可能透過外交場合表達關切甚至施壓。然而東帝汶是否會像柬埔寨那樣照辦，尚難斷言。鑒於其強烈的發展訴求和相對超脫的地緣位置，東帝汶政府或有動力抵擋壓力，以嚴格監管和對外宣傳經濟利益來正當化此舉。菲律賓已提供他山之石，東帝汶可聲稱服務面向全球不針對中國，並加強園區治安以避免衍生綁架洗錢等負面事件，從而爭取外交迴旋空間。未來1-2年，東帝汶是最值得關注的合法化博彩新秀，有潛力成為“下一代POGO”集中地。
東南亞以外的新興據點
雖然東南亞仍是離岸博彩和詐騙的主要集群地，但其它地區也出現了一些苗頭：
中東：迪拜的隱秘帝國
阿拉伯聯合酋長國（UAE）近年來在博彩政策上出現鬆動跡象。例如，2023年拉斯海瑪酋長國成立博彩監管機構，計劃引入世界級賭場度假村。然而更引人矚目的是，迪拜正成為中國詐騙博彩團夥的隱秘據點。的調查揭露，一些中國犯罪集團在東南亞詐騙園區遭打擊後，將部分高管和資金轉移至迪拜，利用當地自由貿易區監管寬鬆的優勢設立公司，以客服中心或加密貨幣企業為幌子繼續運營騙局。據受害者證詞，“許多公司在柬埔寨、緬甸、寮國和迪拜都有基地，同時開展相同業務”。迪拜以嚴刑峻法著稱，表面看不符合犯罪分子需求，但其高度國際化的商業環境和對外資的寬鬆政策使之成為“合法外衣”的理想選擇。阿聯酋的自由區允許企業享受高度自治，加之當地對涉及外國人且不侵犯本地利益的犯罪未必主動追查，這給了詐騙博彩集團可乘之機。
不過，需要強調迪拜模式與POGO不同：迪拜沒有官方庇護線上博彩的政策，相反這些公司完全是打擦邊球存續，一旦東窗事發仍可能被查處。UAE與中國關係良好，如中國提供嫌犯名單，迪拜也會配合遣返。因此，將迪拜視為“下一個POGO產業集群”並不準確，它更像跨國犯罪網路的中轉和洗錢中心。但不可忽視其作用——未來東南亞團夥若面臨本地壓力，可能更多轉入海灣國家以利用那裡健全的銀行和通信體系。從目前看，迪拜尚未形成博彩公司的紮堆集聚，員工也以小團隊為主且行事低調。所以短期內，中東不會出現像菲律賓那樣明目張胆的大型華人博彩社區。
非洲與拉美：零星落地，前景存疑
隨著亞洲執法力度提高，一些中國詐騙賭博團夥開始涉足非洲、拉美等更遙遠地區。曾有中國籍嫌犯在肯雅、贊比亞等地被捕的報道，顯示非洲出現華人運營詐騙/博彩窩點。例如贊比亞一起網路詐騙案涉及22名中國籍嫌犯，他們招募當地青年在呼叫中心行騙。非洲一些國家政局不穩、法制薄弱，又與中國交往日深，不排除犯罪集團利用基礎建設或農業投資作掩護，在當地建立據點的可能。然而，大多數非洲國家並未公開表示歡迎博彩產業，相反，多國警方在中國協助下積極抓捕並遣返相關嫌犯。因此，目前非洲更像是分散的地下據點，難以形成區域性產業集群。
拉丁美洲方面，曆史上加勒比海和中美洲有合法線上博彩業務（如哥斯達黎加、庫拉索等發放許可證給面向北美的博彩公司）。一些前POGO公司在菲律賓關停後，轉向獲取溫納圖、庫拉索、安汪（科摩羅安珠昂島）等地的牌照以持續運營。但這些多是法律註冊行為，公司實體未必遷往當地。地理距離、語言文化差異使大規模華人員工遷至拉美運營的成本和風險過高。因此，拉美雖有寬鬆牌照環境，卻未見明顯的“中國離岸博彩集聚”現象出現。
值得一提的是南亞的斯裡蘭卡：該國正建設“中國投資的賭場綜合區”，希望模仿澳門模式吸引外國賭客。但斯裡蘭卡面向的是實體賭場旅遊，並未提及線上博彩外包。考慮到其對華高度依賴，也不會主動承接中國境外博彩服務以免刺激北京。
政府壓力與默許：誰敢為“地下產業”撐腰？
匯總以上國家情況，可以看出各國政府對待境內中國博彩/詐騙產業的態度譜系：
強力打擊型：如越南、印尼、泰國、肯雅等，一旦發現即抓捕遣返，全力滿足中國要求。這類國家抗壓能力低，基本不可能成為庇護地。
口頭打擊、實際默許型：如柬埔寨、寮國。它們對外高調合作，但因內部腐敗及利益糾葛，對產業網開一面。這實際上是另一種“抗壓”——通過假動作消解壓力。犯罪網路在此能得到權力庇護。
無法控制型：如緬甸，政府意志有限，園區由武裝和犯罪集團把持。這裡談不上政府抗壓，而是無力管轄，反而犯罪勢力自身在尋求遊走於各強權夾縫以自保（如投靠或賄賂中方、緬方不同派系）。
有意引入型：如東帝汶，屬於主動探索，期望在壓力到來前建章立制。它的抗壓能力有待檢驗，但至少短期敢於試水合法化，這本身就是承擔壓力的表現。
隱性利用型：如迪拜，官方不表態，允許自由區寬鬆環境被“悄悄”利用。如果中方緊逼，UAE會處理個案，但不會系統清掃，算是一種默許策略。這種模式建立在犯罪集團低調不惹事的前提下。
綜合來看，真正能公然扛住中國外交壓力、繼續發展離岸博彩產業的國家寥寥。菲律賓和柬埔寨先後在高壓下退縮就是明證。未來敢於“接棒”POGO模式的，東帝汶算一個試探者。但其體量和影響或許不足以複製菲律賓當年的聲勢。
展望：集群再現還是碎片蔓延？
在未來1-2年內，重新出現菲律賓式“合法化、集群化”離岸博彩基地的可能性較小，但並非完全沒有。最有希望的是東帝汶：如果其立法和園區建設順利推進，到2025-2026年可能出現一個持牌運營的博彩產業園，聚集數千名員工，成為新的熱點。但由於東帝汶國小人少，這一集群規模恐難及菲律賓當年高度，更多是“小而專”的離岸中心。
另一方面，更大的趨勢是產業碎片化和隱蔽化：被趕出菲律賓的大量公司不會銷聲匿跡，而是“化整為零”地散布到不同國家，以地下或外包形式存在。正如澳門《亞博彙》所言，這些運營商將遷往其已有網路或基礎的司法管轄區，曆史表明寮國、柬埔寨、緬甸都承接過此類業務。未來我們可能看到的是：跨國犯罪集團在多國設立節點，彼此勾連支援。當一處遇打擊時迅速轉移他處，形成“割據”局面。這種格局下，不會再有單一國家壟斷離岸博彩產業，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跨境灰色網路。
另一方面，也有業者可能選擇“洗白”或轉型。例如在菲律賓，有POGO公司正改頭換面成BPO或IT服務企業，以合法業務掩護非法博彩。類似地，在別國一些科技園裡，可能潛伏著原POGO人員運營的灰色外包團隊。這些團隊規模不大、分散各處，但透過VPN和加密通訊連接服務對象，在監管者眼皮底下生存而不易察覺。
綜上所述，我們傾向於認為：短期內東帝汶有望成為小規模“合法集群”試驗田，而大部分離岸博彩業將呈現碎片化、地下化趨勢，散落於柬埔寨的城郊樓群、寮國的特區、緬甸的邊境小鎮，甚至迪拜的高樓與非洲的園區之中。這些點狀據點通過共同的語言和網路聯結，實質構成一個跨國產業鏈。
潛在接棒者排名與地圖
基於法律環境開放度、現有產業基礎和抗壓能力，以下是全球範圍內最有可能承接離岸博彩產業的前五位：
柬埔寨 – 灰色帝國：腐敗縱容度最高，現已是地下博彩詐騙重心。若忽略合法性要求，柬埔寨提供了最龐大和成熟的集群土壤，只是官方禁令使其無法掛牌營業。排名首位是基於現實存量，而非政策支援。
寮國 – 特區庇護：有官方授予特區的“合法”外衣。金三角SEZ事實上已成為下一個犯罪矽谷，吸引走不少原菲律賓業務。如果趙偉集團繼續穩固，寮國將長期扮演避風港角色。
緬甸 – 亂中取利：過去雖無中央庇護，但戰亂造就的無法地帶讓大量集團得以盤踞。其可承載人員規模不遜於菲律賓，只是風險極高且不穩定。現在在重壓下的強力配合打擊，特別是緬北及妙瓦底的瓦解，已經是末日黃昏無法繼承。
東帝汶 – 新興合規中心：政策積極開放，有望成為唯一合法持牌的替代選項。若成事，將吸引合規意願較強的企業入駐，在國際地圖上佔據一席。不過受制於國力，只能排名第四。
阿聯酋（迪拜） – 隱秘據點：儘管沒有官方承認，迪拜自由區正成為跨國詐騙集團的重要據點。憑藉一流基礎設施和相對安全環境，迪拜吸引資金流和高層人員流入。但由於缺乏集群的外顯形態，且一旦曝光會打擊，故列第五。
其他值得關注的還有：南亞的斯裡蘭卡（實體賭場區崛起，但線上未明）、中美洲的庫拉索/安圭拉（提供牌照，實體未聚集）、非洲的肯雅/尼日利亞（零星案件出現，離形成規模尚遠）等。這些地區短期內不大會超越上述前五位。
總之，全球離岸博彩版圖正經曆重組洗牌。從菲律賓輻射出的這張網路，正在多國開花：東南亞的密林、南太的小島、中東的沙漠摩天樓，都可能埋伏著下一場賭局的後台。在各國監管與犯罪利益的拉鋸下，新的平衡將逐漸形成。我們或許不會再看到昔日POGO那般顯赫一時的集中式“博彩特區”，但這並不意味著產業消亡，而是以更隱秘和分散的方式繼續存在。政府與外交壓力只能暫時驅散貪婪的賭雲，卻無法根除跨國犯罪逐利的本性——正如分析所言，“全球關注並未消滅這行當，只是將其轉移到更脆弱的法域”。未來的地圖上，離岸博彩的旗幟或許不再集中飄揚，但它的幽影無處不在。
